血液流出身體的感覺十分微妙。

那些溫熱的液體順著皮膚輪廓湧出來，然後將衣服的布料浸染成暗色的紅。

與之相對的是逐漸清醒的大腦。

尖銳的疼痛在皮膚的切口處徘徊，光是平放著手腕就能感受到綿延不絕的痛苦。

如果說在揮刀割破皮膚之前心裏想著的是快點解脫的話，那麽在等待身體中的血液流出時，大腦中所充斥的卻是後悔和恐懼。

我不想死。

那些具體的、沒有根據的想法不停地從心底湧出來。

誰都好，快來救救我。

明知道活著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，可在這一刻，少女卻無比期待有個人從天而降，抓著她的手，告訴她我希望你活下去。

尚餘體溫的血液肆意流淌著，然而身體還是能夠清晰地感知到其流速在逐漸減緩。

其實是死不了的吧。

人體所貯存的總血量大約有500，而想要達到人體代償的極限，就需要急性失血20%，即100以上。然而在等待過程中，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會試圖阻止血液流出，從而導致自殺失敗。

在血液流盡之前，傷口就會被凝固的血液堵住啊。

優花略微低頭，她能看見自己被染成暗紅色的襯衣。

知道自己不會真的死掉，可還是會覺得害怕。和滿心期待著與朋友出游不同，在等待血液湧出傷口的時間內，伴隨著少女的只有無邊的恐懼和迷茫。

趁著身體還有力氣去打個急救電話或者簡單地處理一下傷口的話，應該能夠保住一命。

但是這樣真的好嗎？

不光是因為對九條天和亥清悠的愧疚，所謂的“解脫”還有更深層的含義。

有棲川優花是個懦夫。她不敢面對之後將發生的事情。

若是就這樣在這裏死掉的話，九條天就還是那個在舞臺上光芒萬丈的偶像，亥清悠也還只是個渴望得到身邊的人肯定的固執少年。

如果她活了下去，她就必須面對之後可能會發生的改變。

說不定trigger會被逼入更加可怕的境地，說不定亥清悠會在月雲了的引導下變得偏激而瘋狂。

她不想面對那樣的未來。

那麽死掉就好了。心裏有個聲音異常冷靜地回答道。只要死掉，就不用面對那樣糟糕的未來，也不用去煩惱自己到底給他們帶來了什麽，因為人死掉就什麽都沒有了。

反正你活著也只會給別人帶來不幸。

對啊，死掉就好了。

可是我不想死啊。

夜風卷著涼意撲面而來。當那些氣流拂過手腕的傷口時，冰涼的觸感讓少女的身體微微緊繃，不自覺地顫栗起來。

雖然已經快要入夏了，可畢竟還是春夏之交，到了晚上還是會冷。

早知道就在屋子裏頭了。她想。可是如果把血弄到地板上的話，父母回來打掃屋子的時候也會很麻煩吧。陽臺上鋪著的是瓷磚，比起地板，清掃瓷磚地板還是會方便很多。

九條天應該還在街上，亥清悠也應該還在工作現場。

沒想到最後一段路居然是自己一個人走完的。

稍微有些寂寞呢。

不過這樣應該也好，至少不會太麻煩別人。

稍微有點困了呢。可是睡著的話，說不定就真的醒不過來了。

真不甘心，就算一定要死，能在死前看看九條天也是好的。倘若她死掉的話，他會是什麽樣的表情呢？

如果是他的話，大概會很冷靜地說“我知道了”，然後躲在某個地方偷偷傷心吧。

屋外傳來少年帶著破音的叫喊聲。

都到這個時間了，還有誰會來呢？

由於失血過多，大腦已經無法正常運作了。優花努力維持著神志的清醒，想要在自己還沒有被黑暗完全吞噬之前弄清來人的身份，然而一波接著一波的寒意開始侵蝕她的身體，讓她沒有任何思考問題的餘裕。

少女略微自嘲地笑了笑，過於虛弱的身體甚至連顫抖都無法做出來，這讓她看起來像極了被孩童隨意丟棄在地上的破布娃娃。

玄關的大門似乎被人用蠻力撞開，巨大的聲響在略顯空曠的房間裏回蕩。

優花從腳步聲中勉強分辨出進來的不止一個人。

不行……眼皮好沈……好想就這麽睡過去……

明明是不想死的啊，居然就這樣結束了。

“優花！”

少年的聲音從客廳清晰地傳進耳朵。少女想告訴他自己在陽臺上，身體卻不聽使喚，發不出任何聲音。

腳步聲越來越近。

九條天的身影出現在逐漸模糊的視線中。

別過來……會把你的衣服弄臟的……

少年手忙腳亂地伸出手，他輕輕抓著少女的手腕，試圖用自己的手捂住對方手上的傷口。暗紅色的液體從他的手指縫中滲出，然後順著皮膚的輪廓向下滴落，很快就染紅了他的衣服。

不要看我，我的樣子一定很嚇人……

九條天幾乎是嘶吼著對跟在他身後的幾人大喊：“救護車！快叫救護車！”

鮮血的腥氣侵蝕著少年殘存的理智。他看見自己懷中的少女琥珀色的瞳孔逐漸渙散，心中突然湧起說不上是無力還是憤恨的感覺。

明明是想要好好保護她的。他小心翼翼地將她隔離出自己所處的世界，希望她能和普通的女孩子一樣享受正常的生活，而現實卻在他心上狠狠地開了一道口子。

就像是十三歲那年一樣。

十三歲的七瀨天為了給臥病在床的弟弟籌集藥費離開了家，六年之後，站在十九歲的九條天面前的卻是一臉痛苦和不解的七瀨陸。

他只是想保護自己在乎的人而已。

可無論他用什麽樣的方式，他所在乎的人卻還是受到了傷害。

“……別哭。”

帶著病態蒼白的、沾著血跡的手向上擡了擡。深藍色長發的少女艱難地微笑著，然而她的身體實在是使不上什麽力氣，手並沒有擡多高又再次垂了下去。

想要告訴你這不是你的錯，你不需要露出這種表情。

可是我已經沒有力氣說更多的音節了。

優花慢慢合上眼皮。

好困啊……我睡一會兒……就一會兒……

墮入黑暗前，她感覺到額頭傳來溫暖的觸感。

“不要睡，”九條天帶著微弱哭腔的聲音在耳際縈繞，“求求你，不要睡，救護車馬上就來了！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夭壽啦生日見血啦

反正我生日池六百石頭連全墜了（面無表情），見血就見血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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